在资本市场融资无果之际,太阳能制造企业纷纷将目光投向沙漠,试图通过将电站卖给央企以促进产品销售,解决资金困境。
最能找钱的人都走了
通常情况下,一家上市公司的首席财务官(CFO)离职总会引发外界一些猜测——此家公司运营状况可能出了问题,但如果一个行业半数以上的上市公司CFO不约而同离职呢?
这个行业可能遇到了大麻烦。
过去6个月,11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太阳能公司CFO就走掉了4位,他们是尚德电力、晶澳太阳能、昱辉阳光和阿特斯太阳能。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还有2家太阳能公司的CFO正在考虑辞职。
让这些职业经理人决定另寻高就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太阳能光伏制造业奄奄一息的生存现状。
欧债危机让新能源泡沫加速破灭,而那些暂时存活下来的中国太阳能公司,及其背后的银行和地方政府,正趴在沙滩上苦苦挣扎。
所有的支撑都指向了一个解决途径:找钱,维持运营。
这个艰巨任务很大程度上成了CFO的头等大事:要在已经基本失去融资能力的资本市场找钱。
然而,CFO们的薪酬却与压力成反比。由于CFO们收入与公司的盈利增长和股市表现直接挂钩,在太阳能科技股几近“垃圾股”的情况下,CFO们的股权兑现希望渺茫,“知难而退”就显得顺理成章。
CFO的离职潮,对急于找钱的太阳能公司来说,还只是坏消息之一。
美国退市,现在开始?
坏消息接踵而来。
2011年12月14日,因股价在连续30个交易日低于1美元,太阳能科技股中国科技收到纳斯达克退市通知;12月21日,股价长期处于1美元上下的中电光伏为提振股价,宣布了三股并一股的并股计划,但股价再次应声大跌8.63%。
不过,晶科能源的CFO张龙根还是决定留下来。这家总部位于上海的太阳能公司,2010年上市发行价为11美元,目前在6美元上下徘徊。相对于同行,已经很不错了。
摆在张龙根面前的美国资本市场已基本失去了融资能力——股价如此低迷,做股票增发显然不现实;主要光伏企业的负债率已高达70%,再继续发行债券的可能性也非常渺茫。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中国概念股被集体打压,全球太阳能市场严重供过于求的环境下,短期内股价大幅回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退市,从美国退市,重新回到市盈率更高的A股或港股上市,这被看做是这些曾以“在美国上市”为荣的光伏企业的最后选择。
据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包括尚德、英利、天合光能、晶澳太阳能等在内的主要光伏企业均已启动退市计划。
然而,退市回购股票所需的大笔资金又成为新难题。在目前的市场下,能帮助他们完成退市的“金主”并不多。包括财大气粗的国家开发银行金融公司,包括中信产业基金、春华资本、建银国际等等。
对于一些光伏企业能否找到金主成功退市,张龙根并不看好,“太难了”。
现在不卖,以后更难卖
奇怪的是,在一大批光伏企业想“退”而不得之际,数家新能源公司还在争相上市。
上月,国电科环和京能清洁能源两家公司在香港逆市IpO,然而不是延迟上市,就是融资金额大幅缩水,甚至“少谈风电和太阳能,大打环保牌”。更早之前试图冲刺创业板的公元太阳能,还遭遇IpO被否命运。
这些看似相反的举动背后,却有着相同的原因。
正是对未来新能源产业的悲观,让这些恐慌的私募基金急于将过去两年投资的新能源公司“出手”:现在不卖,以后可能更难卖了。
“2011年6月以后,世况急转直下,背后的私募股权投资一定要退出,现在能卖多少算多少。”参与了国电科环IpO项目的Frost&Sullivan公司能源电力咨询经理曹寅说,新能源概念股IpO已经很难找到基石投资者了,“他们一听到是新能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来自投资分析机构清科研究中心的统计数据,2011年以来,无论从VC/pE(风险投资、私募股权投资)的投资数量以及光伏企业IpO情况来看,均较前几年出现退步。
试图通过上市缓解资金压力的还有计划分拆旗下业务在香港上市的赛维LDK,但没有人敢买这个债务总额已经高达58.51亿美元的光伏企业的账,消息人士透露,赛维多晶硅业务上市初审就未获通过,目前上市已延至2012年年中。
被拒一千次,也要找银行
在资本市场融资无果的情况下,太阳能企业的命运掌握在了银行业手里。
“几乎所有的银行信贷都亮起红灯,流动贷款、设备贷款全部关门。”超日太阳能董事长倪开禄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连国有政策性银行的国开行,自2011年初开始也停止了对太阳能企业用于生产制造的信贷,商业银行就更困难。
目前,中国银行已就光伏行业贷款做出风险提示,在信贷规模上对光伏行业“保持额度”,中国农业银行已将光伏企业划分为“支持、维持、压缩和退出”四类,对所有类别的企业基本都以存量为主,不再给予新增信贷。
一家光伏企业的CFO形象地说,过去能够融资的空间在腰以上,后来到脖子上,现在都快没到鼻子了,供给企业能够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小。
为了获得国开行贷款,超日太阳能申请了将近一年时间。2011年9月,超日太阳能宣布获得国开行10亿欧元信贷支持,成为今年为数不多拿下国开行的企业。“仍要保持信心和希望,即便是被拒绝一千次。”超日太阳能常务总裁陶然说。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那些难以继续获得信贷支持的太阳能企业竟然并未破产。
原因在于中国以地方政府投资冲动为代表的银行信贷支持。根据里昂证券的数据,截止2011年6月底,中国主要太阳能企业的贷款已经翻倍至150亿美元,主要来自于中资银行。
过去三年的大量贷款,已让国有银行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对产业现状的悲观和企业债务风险的担忧,让银行不敢再继续为企业输血;另一方面,如果完全切断供血,银行又担心引发企业破产的多米诺骨牌,造成银行和企业“双输”。
“现在银行都憋在那里,不敢进去,又抽不出来。”一位农业银行支行行长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央企的钱,不好拿
没有市场就自己创造市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下游的电站开发,他们希望通过自己投资电站来拉动电池组件的销售。
在这样的心态下,大批制造业者开始涌入国内和国外的光伏电站开发领域。
就像此前为了解决融资难题而选择退市,结果又面临退市的融资问题一样;同样,制造企业为了促进产品销售而开发光伏电站,结果又面临光伏电站的项目融资问题。区别仅仅是换了一个说服金融机构的融资理由。
由于电站项目融资在中国仍是新生事物,金融机构一时难以完全接受,仅“用银行家听得懂的语言描述光伏电站的运营”就是件异常辛苦的事。光伏企业不得不再次调整目标,把融资对象从金融机构扩展至大型企业,主要是手握重金的央企。
在海外,航天机电找到了上海实业合作,由后者出资50亿元去欧洲建设光伏电站;天华阳光找到中材集团合作,双方组建合资公司去欧洲建电站……但效果并不理想。
在国内,更多企业涌向了阳光充裕的青海,试图通过“建电站,卖电站”模式促进销售,回笼资金。理想中的买家主要是华能、国电、华电、国投等大型国有电力集团。
去往格尔木的飞机和火车上,随时能找到做光伏电站的人。太阳能制造企业用自己的产品入股,由EpC(工程设计、采购、施工)企业层层垫资,央企埋单,一个由三角债关系维持的电站团队就形成了。
2011年8月以来,疯狂的电站建设热潮短时间内催生了数量庞大的电站项目,在并网问题、上网电价问题均尚无解的情况下,大量五大电力集团无法“接盘”的项目将可能陷入困境。据业内人士预计,2011年青海省新增光伏电站项目达到1000兆瓦。
“央企虽然有钱,但是被国资委和外汇管理局管着,用起来也非常困难。”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材集团的项目负责人说。
很难想象,在2012年,谁会是这场大跃进中的赢家,谁又能拿到那张象征生存的船票。